祖国大家庭的温暖 | 以青春渡山海
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马蓓 刘一鸣
11月10日傍晚，泉州市一厂区食堂。
艾克拜尔·艾麦提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赶赴原本和工友们约好的篮球赛。球场上运球的声音越来越近，艾克拜尔匆忙的脚步却逐渐放慢，他看到车间灯还亮着。
“吾拉依木江今天第一次上夜班，我得去看看。”说完，他调转方向，朝着车间一路小跑。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吾拉依木江·阿吉正盯着机器上的操作面板，眉头紧皱。
“怎么了？”艾克拜尔走过去。
“这个参数总调不对。”看到艾克拜尔，吾拉依木江焦躁的神情放松了几分。
艾克拜尔俯下身，手指点着面板上的按钮，把操作步骤演示了几遍，直到吾拉依木江上手让机器重新运转。
看着他舒展的眉头，艾克拜尔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在陌生的车间里，被一双双温暖的手接住。
慕士塔格峰早已白雪皑皑，泉州湾畔依旧郁郁葱葱。从南疆到闽南，5500公里的距离，印满一名新疆青年异乡追梦的足迹。
11月1日，在泉州市一家企业车间内，艾克拜尔·艾麦提正在认真工作。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刘一鸣 摄
“从基层干起，出去闯一闯”
祖国西部边陲，慕士塔格峰脚下，就是艾克拜尔的故乡——阿克陶县阔什铁热克村。
2022年，从新疆交通职业技术大学毕业后，他去重庆创业、返疆投资餐饮，却都以失败告终。在家待业的日子里，天花板成了他最常看的风景。
转机，出现在一次上门走访。得知艾克拜尔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阿克陶县人社干部带来10余家企业招聘信息，福建省泉州市企业的宣传单让他眼前一亮。“从小就想看看大海，更想证明自己。”
家人的反对声却接踵而来。
“大学生去厂里当工人？太可惜了！”父母想不通，邻里也议论纷纷。
“只要肯干，在哪里都能干事创业。我就想从基层干起，出去闯一闯。”艾克拜尔一遍遍劝说父亲。三天的软磨硬泡终于让父亲松了口：“去就干出个样来，别给家乡丢人。”
2024年8月，南疆瓜果飘香时，艾克拜尔登上了南下列车。窗外的风景换了又换，戈壁逐渐退去，青山铺展开来，一片辽阔海湾让他把脸紧紧贴在车窗上。
终于走出家门，终于见到大海。家人的期待和自己的梦想，在艾克拜尔的心中交织在一起。
一入厂，先是岗前培训。安全规范、操作流程……老师傅讲得细致，艾克拜尔的笔记本也记得满满当当。培训结束，负责人又把老师傅杨孝海领到他跟前，艾克拜尔心里有了依靠。
上岗后，拉磨工序的操作让艾克拜尔手忙脚乱。杨孝海常常一边忙着手头的工作，还时不时地扭过头看看艾克拜尔。
“对准卡槽，顺时针转三圈，再回半圈校准。”说惯了闽南话的杨孝海怕他听不懂，努力从嘴里蹦出一两句蹩脚的普通话，有时候一着急，就手脚并用地比划着，直到艾克拜尔眼神一亮，操作也对路了，才露出笑容。时间久了，师徒二人有了默契，一个抬手示意、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生活上，企业也想得周到。宿舍里，床垫、被褥、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每月200元餐补，饭菜也合口。
杨孝海怕艾克拜尔想家，常拉着他去厂区外新疆人开的烧烤店开小灶：“想吃啥尽管点，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几千公里之外，每天一通微信视频成了母亲手中的线。
“妈，厂里天天有面，比家里拉条子细点。”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他在心中默念：“一定要好好干。”
11月2日，下班后的艾克拜尔·艾麦提来到泉州市附近的海边放松。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马蓓摄
“有我在，保你站稳脚跟”
入职刚满1个月，艾克拜尔的踏实肯干就被车间主任看在眼里。“你学得快、肯吃苦，这个担子交给你！” 就这样，他成了车间组长。
工友刚进厂，艾克拜尔二话不说就去超市，帮忙挑选生活用品，还帮忙整理床铺；有工友不熟悉操作流程，对着机器犯难，他就放慢动作一步步演示，把操作要领拆解得明明白白……看到工友们慢慢上手、站稳脚跟，艾克拜尔打心底里开心。
5个月后，他被评为优秀组长，还带领团队拿下公司篮球比赛第一名。他把获奖证书拍照发给父亲，心里还盘算着，要让更多同乡走出大山。
春节返乡，艾克拜尔直奔艾斯卡尔·肉孜家。艾斯卡尔在村里当理发师，收入时好时坏，手里的剪刀磨得发亮，眼里却没了光。
“跟我去泉州，有我在，保你站稳脚跟。”艾克拜尔拍着胸脯说。艾斯卡尔却搓着手，满脸犹豫，“我从没出过远门，怕……”
“怕啥？生活我帮你安顿，工作我带你上手，不会让你受委屈。”艾克拜尔语气里满是笃定。
春节过后，艾斯卡尔跟着艾克拜尔走了。刚到厂区，艾克拜尔帮他扛行李、铺床，购买洗漱用品；生产线上，艾克拜尔就站在他身边，盯着他操作，错了就指出来，慢了就等一等。在艾斯卡尔工牌背面，艾克拜尔还写下“加油”两个字。
如今，艾斯卡尔每月能给家里寄回6000元。“如果不是他，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勇气走出来打拼。”艾斯卡尔摸着工牌，眼圈泛红。
得知同乡吾拉依木江·阿吉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艾克拜尔主动打去电话：“来泉州吧，你是大学生，学技术快，多学本事，以后路宽。”
在他的鼓励下，吾拉依木江也来了。可刚到没几天，就因为水土不服发起了高烧。
那是凌晨两点，得知消息的艾克拜尔摸黑跑出厂区，挨个去敲药店的门，终于在几公里外一家24小时营业药店买到了退烧药。那一晚，艾克拜尔守在吾拉依木江床边，喂他吃药、喝水。第二天一早，他又去食堂打来热饭。摸着吾拉依木江的额头，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艾克拜尔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就像我亲哥哥。”吾拉依木江说。
“车间里，几位年长的同乡听不懂专业名词，看不懂工艺流程，干活总慢半拍，我心里难受。”艾克拜尔说。下班后，他常常把同乡们叫到自己宿舍，教会他们各种工具的专业表述和使用方法。还把“质量”“安全”这些常用语，编成顺口溜，一句一句教大家念。
在他的鼓励下，同乡们开始主动向老师傅讨教。公司生产经理笑着说：“车间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三成。”
11月3日，艾克拜尔·艾麦提（左一）邀请几位同乡和福建本地的工友一起欢聚。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马蓓摄
“让闽疆联系更紧，情谊更深”
午休时，艾克拜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巴旦木塞给杨孝海：“这是我妈寄来的，比超市买的香，你尝尝！”“好，今天我也带你去尝尝泉州特色，土笋冻敢不敢吃？”杨孝海打趣道。这对当初的“师徒”，如今早成了形影不离的忘年交，杨孝海教他说闽南俚语，他给杨孝海唱新疆民歌。
来泉州一年多，艾克拜尔不仅站稳了脚，攒下了同乡的信任，更多了一群五湖四海的朋友，大家在互帮互助中，心也贴得更近了。
一次在车间，福建工友钟春忠发现艾克拜尔走路一瘸一拐，问过他的室友，才知他甲沟炎犯了。钟春忠知道，照他的性格，工作时间是不会请假去医院的，只能在下班后叫住他。
艾克拜尔脱了鞋，只见脚趾头肿得发紫，指甲深深扎进肉里，脚趾渗出血珠。
“这边我熟，你跟着我去医院看看。”钟春忠二话没说，扶着艾克拜尔穿过厂区小路，坐上公交。到了医院，挂号、检查、开药，钟春忠全程陪着。
“他那种关心，跟家里人一样实在。”艾克拜尔说。
云南工友李根宝、江西工友王富恭……除了杨孝海和钟春忠，艾克拜尔在泉州的朋友圈也越来越大。休息日，大家一起去逛泉州西街、登清源山、游开元寺。李根宝给他介绍腾冲的火山、温泉，热情邀请他去家乡做客；王富恭则对着他手机里的新疆景色感叹：“慕士塔格峰太壮观了，喀纳斯的水真清，我以后一定要去新疆看看。”
艾克拜尔从小跟着妈妈学做饭，手抓饭、烤包子、炒米粉样样拿手。到泉州后，工友们总念叨着要尝尝他的手艺。去年中秋，他一大早就拉着食堂师傅采购新鲜羊肉、胡萝卜等。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抓饭就端上桌。
金黄的米粒浸着肉香，引得各地工友围坐一团。四川工友咂着嘴说“巴适得很”，福建师傅连夸“香得很”。食堂里响起欢快的新疆舞曲，艾克拜尔拉起同乡跳起麦西热甫，来自全国各地的工友们也被热闹的氛围感染，笨拙的舞步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碗热气腾腾的手抓饭，不仅让艾克拜尔真正扎进了这座城市的烟火中，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大家庭，更搭起了闽疆文化交融的桥。
艾克拜尔的手机相册里，有独自漫步海边的背影，也有节日里大家围坐一团的热闹。“以前觉得五千多公里很远，现在觉得，很近。”他笑着说。
前不久，艾克拜尔的父母专程去泉州看他。走进干净的宿舍、规范的车间，看到他和各地工友们处成了一家人，老两口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无论在哪里，都是祖国的怀抱；无论哪个民族，我们都是兄弟姐妹。”爸爸离开之前叮嘱道。
艾克拜尔说，他想继续学好技术，带动更多同乡走出戈壁，让闽疆之间联系更紧，情谊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