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新疆丨南山脚下咖啡香

品读新疆
咖啡的香气与泥土的芬芳交织
在这南山脚下
乡村正在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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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乌鲁木齐南山脚下的永丰镇上寺村,有两家咖啡屋,一家名为“六月瓣”,另一家叫“山间坐”。它们不像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像田野间升起的两簇温暖篝火,彼此呼应,构成了镇里的乡村文化新图景。
咖啡给我的最初印象,是童年书本里的一个抽象符号。当我在乌鲁木齐街头遇见咖啡馆时已是一个高中学生。那些窗明几净、格调优雅的咖啡馆,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让年少的我望而却步。多年后,我到异乡出差,那萦绕心头多年的香气,才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说来好笑,当我喝下第一口咖啡的时候,竟觉得这味道与烤焦糊的馍馍渣味道相似。出差回家,我给父母带了一罐雀巢速溶咖啡。父亲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这味儿,怎么跟你妈从前烙糊的馍馍渣一个样?”一句话把妹妹们逗得前仰后合,纷纷笑我和父亲“土得掉渣”,不懂时尚。可有趣的是,从那天起,父亲竟慢慢喜欢上了咖啡。我们姐妹也乐得常常给他买咖啡,各种口味都让他尝个鲜。后来,父亲每天端着盛满咖啡的搪瓷缸子站在村口聊天,想想都能笑死人。就这还成了村里的“时尚小老头”。
就在几年前,人们还不曾将咖啡与乡村联想在一起。咖啡?那该是属于城里的味道,是明净落地窗后氤氲的焦香,伴着车水马龙的喧嚣,而非山野间应有的景致。然而,“六月瓣”就这样静悄悄地开在了上寺村,像一朵破土的野花,让路过的人心间一亮。原来青草地上也可以飘着咖啡香,原来看着雪山喝咖啡竟如此惬意。
“六月瓣”咖啡屋坐落在216国道37公里处下坡即到的上寺村村口。这里曾有一个质朴的名字——大场,顾名思义,它是村里人打麦子的场地。这里地势开阔平坦,远处天山巍峨耸立,后峡的沟口与连绵起伏的山丘尽收眼底。
从前我们去乡里、市区,总要步行经过大场,再爬上梁坡,站在216国道边等待从后峡来的班车。那时班车一天只发早晚两趟,驶到我们村时,车里往往已拥挤不堪,有时想挤上车都成了奢望。后来,渐渐有了从四大队开往乌鲁木齐的中巴车,与后峡班车错开发车时间,村民们的出行这才方便了许多。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小汽车,有些人家甚至不止一辆。每当我驾车经过这片曾经的大场,总会心生感慨。曾经,这里建起了一批温室大棚,为乌鲁木齐市“菜篮子”工程贡献了力量。后来,上寺村村委会搬迁到了这里,温室大棚的干打垒墙陆续被拆除,面貌焕然一新。如今,这儿整片土地在春天撒满花种,一到夏天就是名副其实的花海。

“六月瓣”咖啡屋大面积的玻璃窗如同明亮的画框,将远方青黛的山色,尽数纳入视野。走近这儿,还未进屋,咖啡的焦香混着青草味,被山风悠悠地送来。步入其中,左边有架黑色钢琴正等待着它的临时演奏者。常有懂行的客人信手弹上一曲,从古典曲目到流行金曲,不一而足。有时还会引发几桌客人轻声合唱,让整个咖啡屋都沉浸在不期而遇的快乐里。
有的墙面是暖黄色,像午后的阳光,温柔地凝固在了上面;有的是陶土般的赭石色,带着大地朴拙的踏实感。间或,有一面墙打着柔光,照在壁龛的工艺品上,不张扬,静静地等待欣赏。还有手绘的石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墙上展示的本地摄影作品如一扇扇窗口,许多都是我熟悉又亲切的景色,没想到这么美丽上镜。
一些旧物件已从村民的生活里退场,却被咖啡屋的主人像艺术品一样收藏展示着,却也因此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我不知道别人看见这些旧物件是什么感觉,可我看见它们是那么亲切,这就是我们原先用过、摆过的啊!
那只红漆白牡丹的暖瓶,当初的光彩早已褪去,镀银的瓶口雾蒙蒙的,却依稀看得出从前的那份体面。我的目光落到它身上,往事涌上心头。那时的光景里,“啵”的拔开软木塞,一股热腾腾的白气扑面而来。下地干活时,暖瓶里倒出来滚烫浓酽的茯茶,解渴又解乏。

那个榫卯有点微松的地柜,见证过几代人的嫁娶与成长。我家和奶奶家都曾经有这样一个柜子。父亲说柜子是他与母亲结婚时,请一位江苏木匠打的。童年时,奶奶家的柜子是我眼中的百宝箱。我一去,她就会打开柜子,里面似乎总藏着无穷的惊喜:或是一颗舍不得吃的花生糖,或是一块受了潮却依然香甜的饼干,又或是她不知存了多久的一小把葡萄干……在此,它们不再是器物,而是记忆的容器,是通往过去的时光隧道。旧物件上的每一处缺损,每一处“包浆”,都有着几代人的指纹与体温。
在这里,时光仿佛放慢了脚步。精心调制的各式茶饮,袅袅生香,如一缕清幽的山风,悄然抚慰着每一颗漂泊的心;手工烘焙的小蛋糕,蕴含着匠心的温度,轻咬一口,仿佛能尝到田野的清甜与四季的诗意。你可以倚窗阅读,任阳光洒落于书页;你也可以参与一场手工制作,在陶艺或花艺中施展创意。周末的夜晚,常有民谣歌手在草坪上浅吟低唱,或有远方旅人分享流浪的故事。
下寺村青年杨红鑫,就是在这儿从迎客送餐到学习做咖啡,一步步踏实成长,如今已是副店长。上寺村小伙杨孝峰,也是在这里成长为一名助理咖啡师,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青春与活力。
那天,我带着父母来咖啡屋,他们新奇地望向窗外。恰逢一位本村老人刚忙完地里的活计,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过。父亲赶紧让我请老人家进来与他喝咖啡聊天。尽管他们的穿着与这咖啡屋不太搭调,但看他们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拉着家常,忽然让我莫名感动。
渐渐地,南山的咖啡屋如雨后春笋,一家接一家地冒了出来。每一处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有的守着潺潺溪流,听水声煮咖啡;有的对着无垠草场,就着青草气息读云卷云舒。

“山间坐”咖啡屋坐落在上寺村的桥头。过去,这里有家小商店,坐北朝南,推门就能看见无垠的田野、葱郁的树林与连绵的远山。在那个年代,这里曾是上寺村的“客厅”,是信息的集散地,是忙碌、疲惫生活的解忧处。后来,商店被翻建成二层小楼,店主又把院里的平房承包给了“山间坐”,盘活了闲置资产。
它的建筑和装修风格宛若一场奇妙的邂逅,将新疆民间传统房屋布置与现代极简主义,还有当地传统砖瓦混凝土结构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春日的嫩绿、夏日的繁花、秋日的金黄、冬日的素白,化作了咖啡屋最动人的布景。渠边摆放了很多桌椅,人们在户外品咖啡、尝美食、赏美景。冬日,市区或许灰蒙蒙一片,但这里却阳光明媚,气温也比市区高出十几摄氏度。人们穿着羽绒服坐在渠边喝咖啡或围炉煮茶,很是怡然自得。
室内陈设则似自然的低语,原木的质朴、粗陶的古拙、棉麻的温软,这些天然材质的交织,营造出一处宁静朴素又贴近自然的空间。比萨的浓郁、炸鸡的酥香、汉堡的丰盈,与中餐火锅的热烈奔放、南山柴火烤馕的质朴无华,在这一方天地中和谐共存,散发着各自诱人的味道。
陌生的面孔在这里相遇,因一杯茶、一段旋律、一个故事而彼此连接。一杯咖啡,不再是提神的日常;一壶茶,也不单为解渴而存在。它们像一扇窗,让乡村看见世界,也让世界走进乡村。在咖啡与茶香之间,重新找回人与人、人与土地,最本真、最温暖的联结。
每次进村时,我总会被路边排起的长长车队所震撼。一辆接一辆,静静泊在往日熟悉的大路旁,像一条蜿蜒的河,流进了我们这片宁静的土地。那一瞬间,我常常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村庄。更让人心头一热的,是那些陌生却鲜活的面孔。他们三三两两坐在户外,或端着咖啡交谈,或举起手机对着老屋旧墙拍照。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像被风吹起的风铃声,清脆、自在,轻轻漾在村子的空气里。那一刻,我被这份热闹感染,也被这份生机打动。
夕阳落尽,我离开上寺村,回头望去,两处咖啡屋温暖的灯光,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分外明亮。这灯光,点燃的不仅是商业的生机,更是一种信念。咖啡的香气与泥土的芬芳交织,在这南山脚下,乡村正在蝶变。(作者:马艳琴)

主播:艾丽菲热
新疆文化艺术研究会朗诵艺术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