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PPT
◎杨建英

2009年,我出版了人生第一本散文集《老山城》,梳理了阿勒泰的人文历史与民俗风貌,深受读者喜爱。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邀请,大家希望我再讲讲有关这座小城的故事。邀请方来自各行各业——机关单位、社区、学校、警营,也有援疆干部群体。
讲雪都往事,我向来从容。稍作准备、简列提纲,便能站上讲台。那时,各单位的场地多是大会议室,陈设简单,只有桌椅、话筒和音响。后来,情况渐渐有了改观——授课全程电脑操控,LED 屏、投影仪成了标配;再去讲课,常有人问:“老师,课件能发我们吗?”“课件?”我一头雾水。“PPT!”这时,我才明白,PPT原来是一种能把文字、图像、声音、影像揉在一起直观呈现的工具。后来,我到党校“中青班”学习,亲眼见识了PPT在课堂上的妙用。老师随手调出所需内容,课堂变得轻松又活泼,远胜以往的照本宣科模式。
不行,我也得做一个。摸索了几回,加上朋友帮忙,我的第一份PPT终于完成,醒目标题、珍贵旧照、独家数据……有了这“法宝”,我不再熬夜改稿、反复默诵,只带一枚U盘,就能应对各种场合。
正觉得轻松时,一次经历却让我醒了过来——某日受邀为统战部门讲授地方文化。因学员背景特殊,我重新调整了课件,又因赶时间,未提前调试设备。到场开机,PPT却怎么也打不开……最后,只能凭着记忆,断断续续地讲完那一场。那次之后,我真切感受到——过度依赖PPT,反而会让表达能力悄悄“生锈”。静心想想:如今几乎所有工作都把制作PPT视为必要环节,甚至列为考核指标。可对于教学、思考、谈文论道,乃至我们真正想提出的问题、想诉说的困境而言,PPT或许正悄悄带走些什么——它让人把绵密的思绪压缩成短短几句,摊在有限的页面上;原本,人与人面对面坐着,能传递的温度与厚度远不止此;只因PPT简化了这一切,听众举起手机“咔擦”一拍,便“掌握”了所有。
是时候停下来,看看这一路——PPT带来的,从来不只是便利。
它给予的——清晰直观:图文声像合一,符合人的认知方式,易懂,也好记;逻辑可见:一页一页推进,讲的人不乱,听的人也跟得上脉络。
它带走的——表达的韧性:长期依赖屏幕,即兴组织语言的能力便会消退,人容易变成“传声筒”“翻页人”,课堂里生动的往来与即时的呼应也渐渐淡去;思考的纵深:为让页面“丰富”,往往堆砌内容,淹没了重点,看的人眼花、想的人也就停了;现场的踏实:一切系于设备,一旦故障,课堂瞬间陷入被动——这滋味,我尝过!
总之,PPT只是工具,利弊皆在其中。我们能做的,只有清醒看待——用它,而不被它所困;借它展示,却不被它取代表达。工具再好,终究是桥,而非彼岸;是舟,而非江河。真正的讲述,仍然发生在人与人目光交会、呼吸共振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