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三剑客”
◎刘妍
《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节气“立冬”一过,“小雪”便近在眼前。“蒹葭”一词略显文绉绉,实则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芦苇。提及芦苇,很多人第一反应便是家喻户晓的电影《铁道游击队》中,那片让人印象深刻的芦苇荡——一望无边,若隐若现,藏人,事算小的。
而我要说的芦苇,不在中原,而在西北之北的阿勒泰。这里有额尔齐斯河、乌伦古湖等水域滋养,湿地的存在便顺理成章。不要小瞧这傍水而生的湿地,它远不止是“湿润,或有水的土地”那么简单。湿地的存在,让更多植物、动物、微生物有了依靠、有了庇护,有了生生绵延的沃土。
夏季的哈巴河湿地生机盎然,鸢飞鱼跃、草长莺飞……与人们对西北 “干涸贫瘠” 的固有印象截然不同,称其为“小江南”,实不为过。因水而生的芦苇,在植物分类学中归为禾本科、芦苇属。它其貌不扬,并非色彩靓丽、讨喜的植物——乍一看杂乱无章,再一看颜色暗沉,再见,基本会忽略。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妙处,野蛮生长,反倒合情合理。芦苇的花期多在8月至12月,此地特殊,仅集中在6月至8月。花期一过,便灰头土脸有余,基本凋谢殆尽。
在古诗词中,与芦苇共抒离情、同寄愁思的,还有荻和蒲苇。“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荻花,实为植物荻的果穗,细长如发,风里摇曳,十分惹眼。“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孔雀东南飞》中的蒲苇,则更显恣意与坚韧。说到蒲苇,这可比荻张扬、夸张得多——花穗蓬蓬松松、团团簇蔟,又白又大,少了几分含蓄矜持,多了些浪漫肆意。在水岸湿地,芦苇、荻与蒲苇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同属禾本科,也常伴离人。古时交通多走水路,人们在岸边送行离别之际,纵使千言万语、离愁别绪,也终难逃“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宿命。这些常见的禾本植物,便成了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好帮手”。植物本有生命,而芦苇、荻与蒲苇,无意中被诗人赋予了情感与具象,渐成中国文化中象征思念与哀愁的特殊符号——离别“三剑客”。
哈巴河的春天稍纵即逝,来不及停下脚步,更不会磨磨唧唧,儿女情长、多愁善感。一低头,再抬头,秋色已降临。离别“三剑客”,此时正本色出演,闹腾欢乐,渐行渐远,朋友间来不及道声珍重,重逢已是期待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向“三剑客”发出寒冬的问候。重逢的意义在于离别,而相聚的情绪底色,早已刻入它们的记忆。冰雪覆盖下的“三剑客”,既孤独,又独立。美学大家宗白华在《宋四家词选》中引用周济(周止庵)之言:“空则灵气往来,实则精力弥满。”漫长冬季里的离别“三剑客”或正应了《简·爱》中的名言,“我越是孤独,越没有朋友,越没有支持,我就越尊重我自己。”当“三剑客”的信仰中注入这般豪情壮志,春天还会久远吗?
植物如此,人亦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