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的静海

◎刘妍
短命植物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秋风,渐行渐远。来不及说声告别,便头也不回地隐入萧瑟。昨天仍青涩的苔藓,今天已染上枯黄。挥挥手,带不走一片云彩,再见,只能是来年。踏入这片土地,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蛮荒。低矮、稀疏,点缀在戈壁上的荒漠植物,若隐若现,似有还无。这光秃秃天地间的点点生机,在生长、在灭亡、在反抗,于四季轮回中周而复始。
北疆这片形如三角形的特殊地区,名曰“卡拉麦里山有蹄类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保护区总面积近1.3万平方公里,成立于1982年,地处准噶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东缘——乌伦古湖以南、北塔山以西、将军戈壁以北,横亘于盆地荒漠的山岭之间,横跨福海、富蕴、青河等六县市。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走进如此辽远的蛮荒之地。
同行的海鹰老师,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宝贝,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我耐心听着,却没能入心入脑,试图望穿这无尽的荒芜,终因力所不及只好作罢,一屁股坐在了戈壁滩上。这随性的举动,引来同行动植物学家们的一阵欢笑。我抬头,望向蓝天白云,想必天上的朵朵云彩也在跟着浅笑。
起伏的远山、戈壁与草原,宛若人体的肌理,细看便如生命起伏的呼吸。夕阳的余晖竭尽最后一丝气力,铺洒在茫茫戈壁与无尽的大漠静海中。盘羊、黄羊、鹅喉羚、野骆驼、蒙古野驴、普氏野马等,俨然这里的主人,肆无忌惮地奔跑,毫无征兆地掀起阵阵沙尘。金雕、红隼、大鸨等飞鸟与沙蜥等爬行动物,穿梭在戈壁乱石丛中。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动植物的世界远比想象中有趣、丰富。荒漠植被与史前化石,是科学家的心肝宝贝。他们忙于采集、封存。看着众人忙前忙后的身影,我想搭把手,有心却无力。
夜的大幕拉上了。白天闹腾的动植物,会随着大幕闭合而静谧吗?非也。此时,一场跨界的狂欢派对正在精彩纷呈地上演。
普氏野马的毛色呈浅棕褐色,颈短头大,鬃毛短硬,额前缀着一撮白毛,健步如飞,性情略显暴躁。即便个性再桀骜,在群居生活中,领头的雄性野马始终走在队伍最前端。它头颅高昂,身姿挺拔,那份气势与风度,宛若将军般令人感叹。再倔强的生命,也自有其群体中的默契与退让;再荒芜的野生世界,也蕴藏着反抗的力量。无声的坚守,对抗中的韧劲,植物动物如此,人亦如此。不到卡拉麦里,难感蛮荒之下的静谧深邃;不到卡拉麦里,难察自身认知的局限。不立于天地之间,便难以自觉个体的渺小与无助。
植物、动物与人,共同存在于静谧的沙海。我们既在抗争,也在适应,既短暂,又永恒。黑夜中涌动的神秘力量,激励着一切生灵的斗志,茫茫浅雪中,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是灵魂的悸动,更是向阳而生的昂扬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