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山花
◎刘妍
“牡丹开了,芍药也开了……”电话那头,加娜提喋喋不休着。去年金秋,我曾去过铁热克提乡,那是一处诗意的栖息地。今春的脚步虽迟却疾,仿佛一夜之间,大地便抖落冬装,换上春衣。加娜提已一周没进山,险些错过了这场“狂欢”。哈巴河县的铁热克提乡名声在外,“西北第一乡”说的便是它。这称号绝非虚名——它位居阿尔泰山南麓、哈巴河上游东岸,海拔千米以上。老话说,世上本无路,但在这里,羊肠马迹、驼道牛径纵横交错,唯独难觅一条规整的人行车马道。
或许正因进山之路难行,反倒激发了人的好奇心与好胜心——人无我有,人有我强。当我走进铁热克提乡,四仰八叉地在大绿毯、大花毯之间摆烂、躺平,哪怕片刻须臾,都觉奢侈至极。加娜提念叨的那些牡丹、芍药,天生地养,不知已在此扎根多少寒暑。在植物学家看来,常见的人工育种培育的牡丹、芍药,少了野性、多了娇气,富贵有余、坚韧或缺。而山里的野牡丹、野芍药,单论抗病耐低温的基因,堪称国内其他牡丹、芍药的“祖师爷”。
山里的树、花、草,都极有个性,张扬中透着野趣。山坡的高低起伏出人意料,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落叶松三三两两散落在各处,这边三五株,那边两三株,仿佛是天上的小仙女大梦初醒后,随心撒下的种子。“夫妻树”尚可相依为命,有些则是孤零零地立在半山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牛羊马驼都极少踏足,就这样守着一辈子的孤独与寂寞。人叹其寂寥,没心没肺的树却觉得无伤大雅、耳根清净,亦是一种福气!落叶松如此,花花草草更不例外。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山坡,像人体的肌理一样,裹着布满绿草的“皮肤衣”。云朵看在眼里,不留恋热情好客的蓝天,从山的这边探个头,便匆忙忙赶赴另一边。前赴后继的云朵不约而同赴约,这是一场春天的盛宴,一场生命的约定。云朵尚且如此,那些被不起眼的牛马踩踏的花草,对生命更是只争朝夕——“条条大道通罗马”,只要有一滴水,一粒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种子,它们会大口大口呼吸,拼尽全力吸收太阳的精华,竭力破土而出,奋力生长。这一切在我眼中,高级且高贵,满是感动,直叫人泪目。花花草草尚且能野蛮生长,何况是有思想、会抉择的人类?
秋日里,我曾在这天然绒毯上忘情小憩。此刻望着漫山遍野的生机,不禁遐想——若能摆脱琐事束缚、穿越时空限制,像眼前花草这般无所顾忌、无忧无虑,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