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戈壁那毡房那骆驼

　　◎刘妍

　　（一）

　　立秋了，一阵秋雨一阵凉！人体对大自然是较为敏感的，最敏感的还是鼻子，一抽一抽地。凉意，看不见、摸不着，人体的各种知觉，如体感肌肤、嗅觉鼻子，即便大大咧咧个性的我，看不见树叶枯黄、落叶飘零，总能感觉到身体器官的微妙变化。秋风倒是潇洒，拐个弯，不停留就开溜了！我那不争气的鼻子，先是痒痒，然后反应到位，不停地打喷嚏。

　　如果咳嗽能像一阵风似的飘过，不带一点犹豫，决然离去，则万事大吉！可这感冒后遗症，如情窦初开且长情的女子，总也不肯离去。这药那药、中的西的、固体液体、椭圆圆形、方的长条的，能找到的都试过了……家里的一位长辈，退休的名中医，知道我爱四处蹦跶，如果有运动员那身子骨，估计珠穆朗玛峰都幻想着攀登。调侃玩笑后，长辈劝诫，感冒是人体的自我对抗机能。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不给肺结节留有余地。我这个长辈特别有意思，特意激将我一番：“知道你不爱听唠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连忙赔不是，大声辩解：“这是哪跟哪呀，对您，我是言听计从的。”皮归皮、玩笑归玩笑，我记住了长辈的金句：“凡是进门连脉都没号、病史都没问，就让您输液的，赶紧撤退！”

　　或许，太听长辈的教诲，结果咳嗽两个多月，间隔两三天，又起，苦恼之余，心情有些郁闷！突然，想起周星驰系列电影中有一部名叫《九品芝麻官》，内有一印象深刻的镜头——咳嗽咳出了肺。我这药一把一把地吃，能尝试的都尝试了，说不定，哪天也能咳出个白肺……想到此，我嘴角上扬，会心一笑。艺术的功能，大抵由此——多了自我解乏的作用。

　　玩笑归玩笑，有病还得想办法。实话实说，到了江郎才尽时，根治咳嗽那是一筹莫展！这时，有个叫木合买提·赛留的哥们儿出现了。此人，起初印象不太深刻。那一丝丝印象，便是他爱干净，喜穿小白鞋，在富蕴县的一个乡工作，具体干什么，我没问。正当我情绪低落、苦于咳嗽时，哥们儿冒了个泡。“哪天再见你时，估计手里捧着我的肺。”想不到，他还是个较真的人，打来电话，问了缘由，我讲述了一遍。

　　哥们儿听后，声音立马提高八度，中气十足地在电话那边来了一句，“我有办法，这次一定行！”我对“小白鞋”的信誓旦旦，多少存在质疑，心里嘀咕着：“田间地头你跑个几公里可以。治咳嗽？又不是学医的，能有啥好办法？”

　　（二）

　　不到五分钟，“小白鞋”又来电话了，“快下来”，我倍感诧异！富蕴县城不大，四个车轱辘，眨眼的工夫，“小白鞋”到了我住的宾馆楼下。我不紧不慢换了身衣服，刚坐上副驾驶位，“小白鞋”劈头盖脸地道：“怎么这么慢？”自知理亏的我，不敢接话，不吱声！

　　“去哪里？”好一会儿过后，我才问了一句。“小白鞋”爱理不理，“到了就知道了。”车子驶出了县城，夜幕已降临。左顾右盼的我，发现车窗外开始连树都没了。“这是去哪里？”“夜黑风高，会不会有狼？”“你打得过狼吗？”机关枪“突突突”似的发问，“小白鞋”耍酷，这一回轮到他没搭理我。

　　车在戈壁滩上行驶了多久，我内心就煎熬了多久！记得，初到富蕴县时，接机的是一位长者，夜色中，没敢仔细打量，“哈熊”一般高大威猛。“是不是接机的同志搞错了？”在确认无误后，我选择了沉默。更让我精神紧张的是，手机电量即将耗尽，10%、5%、3%，无声的手机导航准确地告诉我，对方正朝反方向行驶。鲜有路牌、指示，黑漆漆的戈壁滩上，凌晨一点多，第一次踏上西北之北的富蕴县，我内心充满了焦虑、急切和迷茫！所幸的是，车辆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对方终于意识到错误的路线，急忙调转车头，我这才松了口气。难不成，“小白鞋”的热心肠，又要让我经历“过山车”似的焦虑？

　　车子在戈壁滩上奔袭，大小不一的石头与车轮亲密接触。从后视镜中，我清楚地看到，被车轮轧后斜飞出来的石块……右拐左拐，直走，左拐左拐，再右拐，车子翻过一座山，终于在一顶毡房前停止。

　　男主人外出放牧未归，女主人坐在毡房门正对着的位置，见有访客，慌忙走出，在门边倒腾了几下，接着我听见柴油发电机作业时的响声。“小白鞋”与女主人交谈，其所用语言超出了我既有的知识结构，我在他们的脸庞之间，来回地看。估摸着，女主人听完了“小白鞋”的介绍，脸上露出了笑容，朝我点了点头。接着，女主人说了几句，我还是听不懂。“小白鞋”转头翻译：“大妈问你，驼奶要热的，还是常温的？”恍然大悟的我，终于明白“小白鞋”带我来这里是喝驼奶。“热的热的！”我急忙应声回答。

　　（三）

　　“小白鞋”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驼奶治疗咳嗽，有神奇功效，体弱体虚的人喝上三天，肯定会好。”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到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原来，“小白鞋”是想用珍贵的驼奶来治疗我的久咳。突然间，我觉得“小白鞋”和大妈都长得特别好看！

　　大妈打开电磁炉开关，将大桶里的驼奶倒入瓷壶，小火加热了两三分钟，“这个温度刚刚好，太热，营养会流失……”“小白鞋”同声传译着，我“咯咯咯”地笑着，大妈的幽默和开朗，我已充分感受。为迎接我们的到来，大妈通了电、开了灯，不是她有了光亮，而是我遇见了光明。话不多的大妈用实际行动阐释了人性中最大的善意和慈悲。她从来者的眼神、我的持续不间断咳嗽声中，感受到了不适和烦恼。

　　一碗接着一碗，我一点都不客气，把大妈给我的热驼奶当温开水般喝下肚子。大妈笑眯眯地看着我，用眼神和笑容告诉我，多喝点。“还要吗？”我鼓鼓的肚子已经条件反射到了脑瓜子，实在喝不动了！“这是下午刚挤的驼奶”，大妈边说边给“小白鞋”递了一碗。“骆驼全身上下都是宝……”大妈给我们讲了个故事，一次，当家的在戈壁滩上迷了路，最后还是骆驼带着找到了回家的路。识途的骆驼、救命的骆驼，大妈家的功臣，就拴在毡房外。戈壁滩上的人家越来越少，毡房也越来越少，养骆驼的人家也越来越少。白色的毡房如一朵朵在戈壁滩上盛开的雏菊，好看又顽强，再少也还有。骆驼以其坚韧无比、吃苦耐劳的个性，始终坚守戈壁，无可取代地守护着牧民、守护着茫茫戈壁。骆驼属于散养动物。大妈说，如果不拴着，就得四处找。“但不能总拴着，它会不高兴……”大妈不但熟悉骆驼的脾性，还时不时顺着它。毡房外的骆驼是一匹双峰驼，其原产地不在阿勒泰，这是在农科站、畜牧站等的指导下引种、育种的。双峰驼的优势和特点，使得农牧民越发喜爱，早已成为保留的驼种。

　　临别，大妈给了我一大瓶驼奶，一再嘱咐要连喝三天。真是个温暖的人，在咨询了“小白鞋”后，我给大妈留下了足够的驼奶费用。对待善良，不能光说感谢话和漂亮话，要积极主动地给予物质上对等的回报，要让大妈感觉到最大限度的尊重和敬意，才不枉费这份真情付出。

　　说来也有意思，喝了三天驼奶之后，我的久咳不但缓解了，至少表面上不再咳嗽。为何中西药都没能治好的咳嗽，几碗热驼奶，坚持服用三天后，竟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我开始崇拜“沙漠之舟”骆驼，感恩“小白鞋”和大妈的善意付出。记住这碗热驼奶，记住两人的笑脸，记住当晚戈壁滩上所有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