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
◎刘妍
（一）
有一首通俗歌曲，家喻户晓的歌词中有曰：“大河向东流。”然而，在西北之北，有条独一无二的河流——它打破常规，与国内所有大河流向迥异；它反其道，径直朝西流，人们亲切地称一路向西的额尔齐斯河为“额河”。它是阿勒泰人的母亲河！
发源于友谊峰的布尔津河，一路狂奔，在布尔津县注入额尔齐斯河，成为大家庭的一员。站在五彩滩岸边远眺，无限向西延伸的弯曲河道，直接消失在视线远方。水天相接处，或一线天，或连成片，毫无边界。正午，阳光直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岸上的人能直接感受到反射光，河水用这种独有的方式向路人、树木、奇峰、怪石、蓝天、白云“打招呼”。它所释放出的善意，简单直接，和蔼亲切。河边的五彩滩，在灿烂而明媚的阳光下，光彩照人！清晨的水雾早已被撩开神秘面纱，一河两岸、一河两景，强烈的反差和对比，令人产生更为强烈的求知欲。河的一边是五彩滩，另一边是树林。五彩滩是典型的雅丹地貌，裸露的岩层，土层中的铁元素在空气中发生奇妙变化。无处不在、无时不发生的氧化作用，清晰且认真地在岩层表面留下生动而鲜明的痕迹。大自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鬼斧神工、独具匠心，有意还是无意，只有天知道。在众人眼中，一切皆有可能！
夏日，这里的太阳格外勤奋、恪守本职，晚上10点半还挂在天边。日照时间长，阳光普照大地现象更为突出。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一河两岸，五彩滩、河面、树林，均披上了“黄金甲”。从高空直升机的机舱里鸟瞰，别有一番滋味和感受——金黄的外壳，闪亮人的眼睛、治愈人的心灵、抚平起伏的情绪。无限好的夕阳，骑着马儿回家之前，总是念念不忘、依依不舍，回眸一笑，顺手撒下金黄的种子。河边饮水的马儿、归家的老牛、晃晃悠悠的羊儿，牧童没心没肺地尾随，哼着小曲儿，漫不经心地过铁索桥。铁索桥是桥，也不是桥，它是牛羊马的道儿。走着走着，铁索桥摇摆、晃动，而从小习惯走桥的它们，每一步都踏在木板上，身体有韵律地跟着晃动。自由无对抗是最好的减震、减压方式，牛羊马的爸爸妈妈，在它们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多次被示范性地告诫。清晨，它们过桥到水草更为丰茂的河对岸；傍晚，它们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挪动……日出日落，出门、回家，周而复始。偶尔抬头看一眼，五彩滩上的夕阳，老牛浑浊的双目中能映射出太阳的光影，五彩滩的绚烂，金灿灿的波光及水纹。五彩滩对面的那片树林，明天它们还会再去——那里是“天堂”！
（二）
人和无人机，有一共性，都喜欢俯瞰，希望插上双翼展翅高飞，如此，便能全方位、无死角欣赏一河两岸的景观。克服地心引力，向上向上，人或无人机越发渺小！人只有感受到渺小，才会反思、才会顿悟、才会包容。奇特的雅丹地貌，让人们为之前仆后继。其中，有科学家，也有凡人。科学家从学术角度总结归纳分类，凡人则看到了五彩滩的艺术价值。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夏训诚先生生前多次到五彩滩考察调研。他按成因将雅丹分为三种：风蚀为主的雅丹、水蚀为主的雅丹和先水蚀后风蚀的雅丹。而五彩滩，属于第三种。有艺术细胞、美术功底的何智扬先生，出生于广东顺德，曾为顺德美术家协会主席。他在事业如日中天时，无意中看到五彩滩绝妙的美景，于是下决心要将五彩滩的美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著名已故国画大师杨善深老先生送了一副对联给何智扬——身安茅屋稳，心定菜根香。后来，这对联成为何先生的座右铭。
一河两岸的雅丹地貌，放眼“地球村”还是“独一味”。对学者、艺术家或商人而言，或许异质性具有强大吸引力。而对于土生土长的哈不丁来说，则司空见惯，多少有些审美疲劳！青年时代在外求学的哈不丁，更向往首都北京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无奈，老父亲强烈要求其回家乡就业。哈不丁忍痛割爱放弃了翻译专业和北京的事业……退休后的哈不丁仿佛变了个人，观念、想法全都有所改变——三天两头从乌鲁木齐驱车往返千余公里，回到布尔津县哈太村。他说：“‘电梯楼’里看不到这么多星星，而在哈太村，睁眼闭眼或是一抬手就能‘摘’到星星。”
哈太村在县城边，往喀纳斯高速公路一侧。在公路上，远远就能看到村里的毡房，蓝白相间的外观格外扎眼！毡房处是哈不丁的家，毡房外种着高高低低的绿植和果树。进入五月，黑加仑绿油油的，凶猛的太阳尽情释放着超能量。再过两三个月就是收获季，哈不丁要把果实做成果酱，这是他们的最爱。半截高的黑加仑底部种了些蔬菜，如芹菜、辣椒等。而在高处，哈不丁搭了木架——铆足了劲的葡萄藤誓要“占领”整个架子。空间上呈现高、中、低，错落有致。田园是田园、生活是生活，在哈不丁的思维中，田园生活应该有更多科技含量——传统的浇地方式为漫灌，哈不丁将其改为了滴灌。珍贵的水能精准、高效地到达绿植或果树根部。盛夏，哈不丁常常以天为被、地为席，宁静的夜晚，繁星闪烁的苍穹神秘而美好！这一切来得如此自然，身在其中充满无限遐想。劳作一天后，此刻的静谧，是身体更是心灵上的“加油站”！
（三）
去年，哈不丁大胆决定，将毡房修缮、翻新、改建，为村民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这个决定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常人眼中，哈不丁子女成才、儿孙绕膝、衣食无忧，可他并不安于现状——把毡房变为潮流时尚的民宿，村中大小宴会，如婚宴、生日宴等都可为其服务。今年，哈不丁近七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样的年纪做出外人不可理解的决定，需要勇气，更需要对这片土地的无限热爱！
毡房一侧有了工地，哈不丁在烈日下戴了顶草帽，一边指挥施工人员，一边用尺子测量。有时觉得工人干得不到位、不如意，干脆撸起袖子，亲自动手浇地，平整、清理砾石、瓦堆。眼前的七旬老人仿佛正值壮年，挥洒汗水一丝不苟！劳动的习惯早已深植于哈不丁的基因中，他有多热爱这片土地，就有多热爱劳动！
每日，天刚蒙蒙亮，哈不丁已起身。他喜欢在早饭前先劳动一个小时，饭后接着劳动，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晚饭后，他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冬不拉，心随弦动……七个月大的孙子，安静地在一旁吮着手指，还时不时地对着爷爷甜笑。那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有两个小酒窝，仿佛天上的星星钻进了房子。天真无邪的婴儿表现最直接。或许，他不懂得何为艺术，但绝对懂得表达最真实的情感！爷孙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深情对望、会心一笑，在真善美的认知情感维度里，隔代不是事儿、沟通不是问题。七个月大的孙子与七旬老人，眼前的一颦一笑就是最好的例证。目前，孙子只能倚靠着沙发，不会说话、不能爬行，可当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画面——爷爷弹起冬不拉，轻松欢快的和弦响起时，他也跟着手舞足蹈，感受美好，这是人的本能。
正如，在家人眼中，爷爷的做法是自讨苦吃，可这是他的选择，他觉得在毡房里仰望星空，随手能摘下天上的繁星，这是他钟爱的生活方式，这是他认为有意义和价值的生活方式。因为爱，所以爱；因为爱，所以选择。既要仰望月亮，也要看见地上的“六便士”。
或许，孙子的笑并没有那么多深刻内涵，但在爷爷心里，他要将夜晚哈太村的星星亲自“摘下”，送给宝贝孙子，让更多的世人有机会分享星空下哈太村的美与好、歌与诗。爷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其意义在何处。何为与为何，一个硬币的两个面，相辅相成。若干年后，孙子长大成人，一定会为爷爷的决定和做法感到骄傲和自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言传身教胜过千言万语的说教。
孙子的笑并没有那么多深刻内涵，但在爷爷心里，他要将夜晚哈太村的星星亲自“摘下”，送给宝贝孙子，让更多的世人有机会分享星空下哈太村的美与好、歌与诗。爷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其意义在何处。何为与为何，一个硬币的两个面，相辅相成。若干年后，孙子长大成人，一定会为爷爷的决定和做法感到骄傲和自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言传身教胜过千言万语的说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