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羊毛

　　◎专家鼓起嘴，喉咙里发出“波波波——”的声响。羊驼奔跑的速度逐渐放慢，接着，停在羊栏角落里，像是听懂了专家叫他停止的“语言”，不但百依百顺，并且像是脱去了厚重“毛大衣”，感受到了凉爽的空气，很享受地眯着眼……此刻剪羊毛专家身上的气味像是以前老人们手捻毛线编织的毛衣味，让人想凑上前去，深吸几口这暖暖的、熟悉的气息。

　　——小七

　　一位瘦小的牧民，纠缠着双腿，从暗绿色树丛中慢腾腾走过来。越走越近，渐渐可以看清，他的胳肢窝下夹着一把半米来长的羊毛剪子。

　　他来之前，我已经找好两个强壮的年轻人候在院门口，准备给他打下手。可当他站在面前的那一刻，我还是吓了一跳——很明显他喝了点儿，因为，从他打招呼的口气中闻到了葡萄发酵的味道，那眼睛也是潮乎乎地泛着红，以他这个状态给羊驼剪羊毛，我有点紧张！

　　往年给羊驼剪羊毛，必须找上两三个强壮的邻居，帮忙按压住羊驼，用粗绳捆住它的腿，再用麻袋罩牢它的头。即便如此，羊驼时不时还会挣脱束缚，猛地跳起来，弄得大家慌了手脚。一般的话，不搞上三五个小时，剪羊毛的事儿是不会完结的；并且，每次都不可避免地会在它身上留下一些小的伤口。

　　5月是剪羊毛的季节，给羊驼剪羊毛，绝对是我一年中最头疼的事儿！昨天傍晚，邻居哈森别克说已经联系到一位“方圆百里剪羊毛专家”，只是此人每次都得喝点才能进入工作状态。果真，来者一看便知是典型的牧人。看着瘦小，却很结实，尤其是胳膊比一般人要长，下面挂着一双沉甸甸的大手。

　　“把羊驼弄过来！”眼前的剪羊毛专家好像有点不耐烦。他环顾四周，将目光锁定在墙角的一块大石头上，而后蘸湿了剪刀，按在石头上磨了起来。“快点！那边的库布西，几百只羊都干瞪着眼等我呢！”他说的“库布西”，是我们村马路对面的另一个村。

　　剪羊毛专家举起剪子，朝着空中“咔嚓嚓”剪了剪，身子前后晃着，挥手让大家从羊栏门前退开。

　　“啊！不用捆？”我们手中提着绳子和麻袋，异口同声地问。

　　“捆起来？捆起来，我怎么剪……”话还没说完，他便朝羊栏走去，我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哎，它的脾气大得很，要是不用绳子套住……”他不耐烦地伸出手，朝我们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机敏的羊驼早就觉察出了异样，陀螺般在羊栏里绕起圈子，还不时朝后弹弹后腿，随时准备跳起来踢人的模样。

　　正当我们看得眼花缭乱时，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专家鼓起嘴，喉咙里发出“波波波——”的声响。羊驼奔跑的速度逐渐放慢，接着，停在羊栏角落里，像是听懂了专家叫他停止的“语言”。这时，就像把某个开关突然关掉了似的，专家的身子不晃了，很从容地逮住羊驼脖子后面的毛，熟练地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嘴里又小声“波”了一句。羊驼在他的两膝间居然乖乖卧了下来，温顺极了！接着，他将脖子上的厚毛从中分开，将剪刀伸进羊毛底部……呼呼的风吹过，屋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叫着，我们立在栅栏边，彼此互望，交换了下眼神；接着，一切都静止了，静得像一张照片。

　　奇迹出现了！在专家手下，那羊毛一块块掉落下来，就像切蛋糕，而羊驼不但百依百顺，并且像是脱去了厚重的“毛大衣”，感受到了凉爽的空气，很享受地眯着眼。专家的喉咙里不时“波波”两声，很轻松的样子。我们呆住了，瞪大眼睛望着他，想说的话都僵在了嘴边！

　　脖子及后背的毛不到10分钟就剪完了。然后，专家又“波波”了几声，轻拍羊驼的脖颈，羊驼站了起来。他盘腿坐在地上，羊驼依然配合着，几乎没怎么动，他开始修剪肚皮下面和腿部的毛。

　　“剪完了！”5分钟后，专家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其眼底闪过一丝调皮的神情。我们明显听出了“就这么简单”的意味。接着，他推了一把，羊驼欢快地冲到草地上啃起了草。此时，这位专家身体摇晃的开关又打开了，恢复到来时的模样。“给它剪羊毛嘛……不是给它找麻烦，是让它舒服！”专家口齿不清的话语打破了寂静，“它和人一样……你们捆着它、包住它的头……它不知道你们要对它做什么，只能跳上跳下地反抗。”

　　我们像是突然清醒，顿时忙碌起来——跑着端茶、递毛巾……“这还算是事儿吗？”他摆摆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子，“我可没时间喝茶，库布西几百只羊等得着急……”说完，他晃悠悠从我们面前走过。

　　有人说，专业剪羊毛的人，浑身上下羊膻味儿，难闻得很。可我觉得，此刻剪羊毛专家身上的气味像是以前老人们手捻毛线编织的毛衣味，让人想凑上前去，深吸几口这暖暖的、熟悉的气息！